无论你的生活如何卑微,要正视它,生活下去;不要躲避它,也不要恶语相加。你的生活不像你本人那么糟糕。你最富有的时候,你的生活看上去倒是最贫穷的。

    吹毛求疵的人即便在天堂也能挑出瑕疵。要热爱你的生活,尽管生活一贫如洗。即使身处贫民院,你也可能享受一段愉快、兴奋、辉煌的时光。西斜的落日映照在贫民院窗户上的余晖,与照射在富贵人家的豪宅上一样光芒万丈;门前的积雪一样在早春消融。我只看到,一个气定神闲的人在那里可以过着自得其乐的生活,抱着振奋乐观的思想,如同居住在皇宫里一般。依我之见,城镇的贫民倒是往往过着最独立的生活。也许他们十分伟大,对任何事情皆可坦然受之。大多数人认为他们不屑于接受城镇的施救;但是实际上他们经常使用不诚实的手段来维持自己的生计,这是更为不体面的。像圣贤一样,如同栽培花园中的花草一般来培养贫困吧。犯不着千辛万苦以求获得新东西,无论是衣服还是朋友。把旧的翻新,回到它们中去。万事万物没有变,是我们在变。

    衣服要卖掉,思想要保留。上帝会证明,你并不需要社会。如果我被终日关闭在阁楼的一隅,如同一只蜘蛛,只要我还有自己的思想,那么世界还是原来那样大。一位哲人曾说过:“三军可夺帅也,匹夫不可夺志也。”不要急于谋求发展自己,不要让自己受到各种影响的利用,这全都是浪费。谦卑如同黑暗,展现着天国之光。贫穷与卑贱的阴影笼罩着我们,“看啊!天地万物在我们的眼界中扩大了”。我们常常被提醒,假使上天赐予我们克洛索斯一样的财富,我们的目标必须依然保持不变,我们的手段也将维持基本不变。此外,如果你受到贫困的约束,比如买不起书和报纸,你的经验不过是仅限于最有意义、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;你将不得不与那些可以产生最多的糖和淀粉的物质打交道。但是最接近骨头的地方的生活最甜美,你不可能再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人。较高层次上的宽宏大量,不会使任何人在较低层次上获得损失。多余的财富只能够买多余之物。人所必需的灵魂是不需要花钱购买的。

    我蛰居在一堵铅墙的角落里,铅墙里浇注了一点钟铜的合金。在我正午休息的时候,常常有一阵阵嘈杂不堪的喧闹声从外面传入我的耳中。这是我同代人发出的噪音。我的邻居向我讲述他们与那些知名的绅士淑女之间的奇遇,他们在宴会桌上碰见了哪些显要人物;但是我对这些事情,如同我对《每日时报》的内容一样,毫无兴致。兴趣的对象和谈话的主题主要是围绕服饰打扮和礼节举止;但是呆头鹅总归是呆头鹅,随便你怎么去刻意装扮它。他们向我不断唠叨加利福尼亚和得克萨斯,英格兰和东西印度群岛,来自佐治亚或马萨诸塞的尊敬的某某先生,全是短暂易逝、昙花一现的事情,直到我几乎要像马穆鲁克大人一样从他们的庭院中逃之夭夭。

    我喜欢进入我自己的世界——不愿引人注目地走在盛大的游行庆祝队伍中,而愿与宇宙的缔造者平等地并肩同行,如果我可以的话——不愿生活在这个浮躁不安、神经质的、喧嚣忙碌、轻浮浅薄的19世纪,而愿随着19世纪一天天地消逝,或立或坐,思考着。人们在庆祝些什么呢?他们都参加了某个筹备委员会,时时刻刻盼着某个大人物的演说。上帝只是今天的轮值主席,韦伯斯特是他的演说家。那些强烈地、合情合理地引起我注意的事物,我喜爱掂量它们的分量,处理它们,被它们吸引——决不吊在秤杆上来试图减轻重量——对任何事情不妄加推测,而是完全按照其实际情况来处理;只走我自能够走的那条唯一的道路,在这条路上,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我。在打下坚实稳固的基础之前,就开始着手建造起一座拱门,这不会给我带来任何满足。任何地方的底部都是结实的。我们读到过这样一个故事,一个旅行者问一个男孩,他面前的这块沼泽底部是否坚固。男孩回答说是坚固的。可是不久,旅行者的马深陷沼泽,直到马的腰部,他对男孩说:“我还以为,你告诉我的是这块沼泽底部是坚固的。”“是坚固的啊,”男孩回答,“可是你还没有到达它的底部一半深呢。”社会的泥沼和流沙也是如此,但是只有少年老成的人才了解这一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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