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个来剑桥面试的本科生,都有一点不愿意平凡的冲动。

    我理解,现在看着满院子的来面试的年轻人,看看自己本科的最后一年,也很知足了。

    每当这些年轻的学弟学妹跟我讲他们不愿意平凡的心愿,我都很支持,至少,不动声色。我不说他们莽撞,不担心他们。我知道,剑桥是一张大网,是一个安全网。你已经落到这里面了,你有多疯狂的想法,也不会死的过惨。

    我为什么反对过度膨胀的野心?

    剑桥鼓励的是一种教育,他们要求你有梦想,他们认为梦想造就人才,从某种程度上,他们是对的,没有梦想不会有杰出的人才。剑桥做的事情,也是其他许多学校正在做的事情,他让学生dreamhigh。他鼓励学生倾家荡产把所有的赌注都投到这局游戏里。

    这赌桌上有100个人,剑桥所做的是忽悠学生们有梦想,让100个人倾家荡产下赌注,然后抱走10个最杰出的孩子,把所有人的赌资用来培养这10个人,剩下那90个目瞪口呆留在那里,不知何往。

    我不反对你想变卖家产去拯救世界,我不反对你在艾滋病村里扎一辈子做赤脚医生,我不反对你像甘地一样一身长袍不抵抗走遍中国各地,我不反对你三过家门而不入做大英雄。

    因为你已经在剑桥了,你怎么折腾,我都不怕。剑桥的文凭,可以在你最后一败涂地的时候,给你一碗饭吃。

    我的教育哲学,关心的永远是那90个剩下的孩子,那90个被社会给了幻想,天天幻想着自己是爱因斯坦,却最后成了爱因斯坦垫脚石的孩子。

    这社会鼓励比尔盖茨,没错,因为成功的孩子,让他越早脱离大学,做成大事的时间就越多。

    问题是,社会没办法知道谁是比尔盖茨,于是委托教育系统来寻找。教育系统也无法发现,只有一个办法:他把一百个孩子聚在广场上,告诉孩子们,你们都是比尔盖茨!于是孩子们纷纷辍学创业,都按照比尔盖茨的方式去生活。

    最终,一个比尔出现了,从社会的角度讲,这是成功的,从教育的角度讲,这也是成功的:大家都知道,这个教育系统里出了一个比尔盖茨。你跟我说,不止一个啊!

    是的,可能还有一个杨振宁,一个李政道,一个一向鼓吹“文凭无用”的马云。

    全社会都看到了那四五个成功的孩子,大家永远都不知道还有96个可能成为马云的孩子,因为辍学,失败了。

    他们说完他们的话,带着他们的赢家走了,就好像开完派对狂欢之后的一群人,意气风发的从一个不属于他们的房子里走了。

    留下一地狼藉,给我们这些人来收拾吧。

    问题是如果最好的大学都在鼓动这种教育,会教出来一代一代怎样的学生?我们的大学是不是除了奖励杰出之外,也可以奖励那些很有意义的平凡?所谓的名牌大学除了把一代代的年轻人洗脑成“不改变世界我就白活了”的之外,是不是可以站出来,承认教育系统成就的多样性?

    我们的常春藤名校呢?你们是不是愿意承认:只要你开心过一辈子,就是我们教育最高的目标?

    看看现在的中国,多少年轻人想创业。我总是想问:这正常吗?这么极端的方法,没有别的出路了嘛?

    你们看到一个马云成功了,你们不知道在当年的深圳,像马云这样的,不喜欢文凭喜欢几个人贷款50万的人,多如群蚁。自杀的,更是数不胜数。

    比尔盖茨打电话给第一家PC公司推销软件的那天,也许有一百个人比惦记着这件事,打早了,公司接线员在吃饭,也许有一百个人因为开发软件睡晚了,打晚了,公司下班了。

    你看到那一个成功者,却没看到那自此碌碌无为的200人。

    教育是极端吗?教育一定要用刺激少数人极为风险的成功为代价,培养这些年轻人心里无限膨胀的野心,inthehopethattheycanachievesomethingextraordinary?

    Someofthemdo.Butwhataboutthosewhodon'tachieveanything?

    我的教授说,教育之痛,不在于他的无知,而在于他知道了有一个那么美好的世界,却也同时知道自己无法到达。见到那张画饼的人,可能比没见到的人更饥饿。

    名牌大学,是不是也可以奖励平凡呢?你是不是可以大胆地说,对学生们说:从数据学统计上讲,你们大部分人都将一事无成!所以,别难过!

    剑桥总是听不到这句话,拿着那10个人,走向了另一个象牙塔尖。

    将那90个剩下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孩子,扔给了我们,我们这些一代代同样平凡的教育人。

    十二月七日